「夢繞邊城月,心飛故園樓」,「楚山秦山街白雲,白雲處處長隨君



中國山水詩推崇那種劉動飄逸之境,在此種境界中,詩人可以

驅群山、走滄海、驚天地、泣鬼神,以筆代造化之功,以心體天地之氣。

中國詩歌顯示著人類生命的美感魅力,流動飄逸之境蘊含著中國文化精神。




山水詩人像渾沌初鑿的天真孩童,絕不看花之筋脈與水之淪連。

他們對宇宙的美的體味,猶如鳥兒之拍翅,魚兒之泳潛,


全身心體味宇宙生命的波動。曹操的《觀滄海》有句云:


 


秋風蕭瑟,洪波湧起。


日月之行,若出其中;


星漢燦爛,若出其裏;


幸甚至哉,歌以詠志。


 


日月之行,是俯視、平視的景象,


「星漢燦爛」,是仰視、高瞻的景象。




然而,「若出其裏」,又何嘗不是仰俯自如,遠近取與的博大胸懷


飛動流走的情思氣韻!詩人在宇宙生命的波動中深深感動了,於是歌以詠志。


遊目騁懷、捲舒流動之美,不僅僅是山水詩的藝術趣味、藝術特質,更是中國藝術的特質。




早在漢代雕刻藝術中的畫像磚裏,那些極富於生氣的動物形象


無論是原野的牛或山坳理的獸,無論那些抽象意味甚濃的雲紋


雷紋、龍紋等圖案,無ㄧ不呈現流轉躍動飛舞的情態。






中國古代的音樂藝術,講求「清明象天,廣大象地,終始象四時,周旋象風雨」。無一不呈現天地運動的生機節奏,即所謂「樂者,天地之和也」。




中國古代的繪畫藝術,講求「稱性之作,直參造化。....其間捲舒取捨,如太虛片雲、寒塘雁跡而已。


尤以宋元山水畫為典型:以各式抽象的點、線、渲、皴(ㄘㄨㄣ),擦,以攝取萬物的精氣和神韻。時見缺落,逸筆撇脫,若斷若續。而一點一拂,無不富飄灑流動的生命韻律之美。





中國山水詩,「俯視江漢流,仰視浮雲翔(蘇武),


十字寫出了宇宙的運行不息;




「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無中」(王維),十個字寫出了山川的渾灝流轉;




「秋風渡江來,吹落山上月」(李白),這十字寫出了大化流行,風雲變幻,更突出地寫出了人的生命形式情感節律。




中國山水詩的重飛動、重飄逸、重流轉,為何竟與中國藝術中其他種種,在精神上潛潛相通?猶如萬川之月,只是一月,


我們不能不從文化源頭、哲學智慧的層面,考察其來龍去脈。





中國藝術精神中流轉飛動之美,追根溯源,即在陶器的紋飾。


我們把這些線命名為鈎葉、弧線、回紋、雲紋、繩紋、平行條紋、S紋、雙同心圓紋等,以及複雜不知名的線條。




按照卡西爾(Enst Carsire)的理論,人類最早的文化符號,無不與神話思維,即人類對宇宙與生命一體的直覺相關聯。




因而陶紋中那些無限延展運動的曲線、連綿、纏繞、勾曲、起伏,似乎把天上的雲畫進了地上河,又似乎江原野的風寫入了山坡上的樹,萬物的生長與安息、嬉戲與低語、伸展與蜷曲,無一不化而為生命之流得飄連與流繞。




綿綿水雲,生生不息。這便是中國先民在陶器的泥、水、火溶凝中,所潛藏的一份深切動人的生命意識。




與古希臘的藝術淵源基礎不同,中國藝術的根源之處,缺少單個的人體與物體,缺少靜止的立體形象,它的型態是線得飄動,是天地的大氣流衍與自然的活潑生命。




陶紋所潛藏的先民生命意識,後來便由最早的哲人閳發總結為一種氣」的哲學。




管子:「有氣則生,無氣則死,生則以其氣。」是謂「氣為生命的本源;




而莊子所謂「通天下一氣耳」,則謂萬物皆不在「氣外,萬物乃依生命的大和諧。




西方哲學中,講到宇宙本根的原子論,斷言一切氣皆由微小固體而成,而中國哲學的氣論,則相信一切固體皆是氣之流行與凝結。




古希臘人將物界自然看作物理的,以始基(aiche)、質料因、形式因、動力因等


物理現象為認識論基礎,而中國古人則以「生生」、以「天地絪縕」之中,萬物交接、交配、交流、交感、化合的生物現象為認識論基礎。




因而,中國古代的宇宙生成論,乃是一存有連續論。


存有連續的生命流轉,遵循著某種韻律與節奏,這就是《易》說的一陰一陽之謂道。宇宙既是有此一陰一陽的生命節奏,於是便呈現著一虛一實、一明一暗、一遠一近、一往一復、一動一靜、一俯一仰種種生動姿態。存有連續的氣化與陰陽和諧的韻律,便是中國山水詩美學思想得根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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